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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千浮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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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千浮世

“這是?”

凜燼生微微瞇眼,他和慕金面前此時出現了第三個人,這人跟孟浮光的模樣極為相似,像是一道虛影,但又能真實觸碰到。

不過他眼神渙散,面色蒼白,像一副五感封閉的軀殼。

慕金也疑惑了,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護元引,也沒想到會憑空出現一個人。

他手中聚集仙力緩緩往孟浮光身上探去,隨後才恍然大悟道,“我知道了,這是孟浮光的一絲元神所化,只要這縷元神完好,那他在極荒的元神便不會消散。

護元引就是引出他的一部分元神,再將剩下的元神保護起來,只要其中一方不消散,那本體的元神便不會受損。

“那我去找鎖魂燈的時候都要帶著他?”凜燼生蹙了蹙眉,他好不容易擺脫了孟浮光,現在怎麽又出現一個!

“按理說,應該是的。”慕金點點頭,又圍繞著那元神看了一遍,發現這元神比孟浮光本人還要淡薄幾分,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讓人難以靠近。

光是慕金站在離他稍近的位置時,那元神渙散的眼神瞬間變為淩厲,似乎不願讓人靠近。

但他在看見凜燼生時,眼中的肅然瞬間化開,他甚至主動去拉凜燼生的手。

被孟浮光突然觸碰的凜燼生,條件反射甩開了他的手,就見到孟浮光的元神突然變得暗淡,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一般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凜燼生原本擰著的眉更深了。

“我看看!”慕金像是變戲法一般拿出一張卷軸,上面標註著各種寶物的用法,他查閱了半天,最後才扯著嗓子叫了起來。

“護元引抽離出來的元神極為脆弱,需要被好好愛護,而元神內心也極為敏感,不能隨意辱罵和摧殘。”

慕金照著卷軸上標註的字念了出來,有些惡趣味地看著凜燼生,見面前之人一副黑臉,他只好擺擺手,“這可不是胡編亂造的,而是卷軸上說的。”

“那你的意思,我還得把這玩意供起來?”凜燼生此時看見這元神就頭疼,打不得,罵不得,還得帶著他在身邊,他就不應該去管孟浮光的死活!

“你要這麽理解也是可以的。”慕金猛點頭,又偷偷瞄了一眼孟浮光,他可沒有見過那如同高嶺之花的浮光仙君居然會有這麽脆弱的時候。

誰知道凜燼生突然一揮手,原地的孟浮光便不見了。

“你你你······做了什麽!”慕金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樣子,若此時摧毀孟浮光的元神,那遠在極荒的本體肯定也難逃一死。

“不過進了我的幻境而已。”

凜燼生見面前之人消失後,緊鎖的眉宇這才舒展開,他微揚起下巴,手中翻轉出一枚血紅的玉,既然打不得也罵不得,那就讓他做場夢吧,大不了用自己的精神力去維持他的夢境。

反正他可不想帶著這樣一位嬌弱仙君上路。

見孟浮光沒事,慕金也放下心來,“那我便送你離開仙界吧。”

“你直接送我去黃泉。”

慕金手中的小白鼠再一次奮力挖起了傳送陣,不到片刻,凜燼生腳下便出現了一道傳送陣,光芒閃過之後,他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。

凜燼生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,過了許久,他才在急速下墜中穩住身形,眼前的場景也從黑暗變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水域,泛著泥土一般的黃色,沒有流動,只有死一般的寂靜。

凜燼生掃了一眼周圍,這裏昏暗無光,也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,他向著面前的水域走去,在即將碰到水域時,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縹緲的男聲:“若是碰到那水,你便會魂飛魄散。”

凜燼生停下腳步,眼中布滿警覺,他並沒有發現這男子是如何到達自己身邊的。

男子一身粗布白衣,頭上戴著一個略有些殘破的鬥笠,墨色光澤的發絲散落在他的肩頭。

他手中拿著一只紅色的木漿,立於一輪小船上,船是由黑色的木頭搭建的,隱約可以看見一些裂痕,船身大約兩米之長,船頭擺放著一盞精致的古燈,只是燈上的火焰微弱得仿佛下一刻便會熄滅。

男子淡笑著,薄涼的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,一身布衣卻遮不住自然形成的天人之姿。

此刻被他的墨眸註視著,凜燼生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幾分孟浮光的影子。

“你是前任蓬萊仙君孟玄。”凜燼生不是詢問而是篤定,此時能在黃泉遇見,身上還帶著仙氣的恐怕就只有孟玄了。

只是沒想到曾經以一人之力戰勝了妖君的救世主,怎麽會變成這般布衣小卒的模樣。

“公子可是要去往彼岸?”男子開口,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。

凜燼生沈默了一會,踩上了船,他見男子用漿在水中劃著,小船緩緩向前駛去。

他註意到,只有男子手中的漿在慢慢劃動,船下的水依舊平靜,沒有水流的推動,船如何動的?

船頭旁的那盞古燈散發著微弱的光,凜燼生凝眉,莫非那就是鎖魂燈?

“公子心中,可有執念?”男子指向了他的心口處。

“並無。”凜燼生搖頭,從很早的時候,他就已經不會被任何事牽動情緒了,更別提對誰的執念。

男子只是微微一笑,“沒有執念,又如何能來到這黃泉?”

凜燼生看著男子,他那雙眼睛仿佛能看穿世間一切,超脫世俗卻又帶著溫和,不顯聲色,渾身上下透著神秘。

船旁的古燈依舊微弱地閃爍著,兩人身旁漸漸飄蕩起了煙霧,凜燼生依舊站在船上,卻似乎什麽也看不見了。

許久,他的身上漸漸湧出了白色的光,無數條細碎的光芒匯聚在一起湧向了那盞古燈,那被他一次又一次壓在心底的情緒有了松動之象。

他怎會沒有執念,無論是救了他的長工,還是帶他從雪地回家的男童,那一個個對他湧現善意的人,最後都因為他不得善終。

他自責,內疚,甚至厭惡自己,無數道難以言喻的情緒組合在一起變成了他對世俗的執念,為了不想身邊的人遭受厄運,他從一開始就疏遠了所有人。

凜燼生露出一絲苦笑,他臉上的覆雜之色也慢慢平靜下來,化為一汪死水,讓人看不出喜怒。

“你們師徒倆還真是相像,非要將人完完整整地剖開來看。”凜燼生冷笑一聲。

“既然你知道我此來的目的,還請鳳傾仙君將鎖魂燈借我一用。”

男子並沒有回答,而是稍微施法,船頭那盞古燈便懸浮在虛空中,緩緩落在他的手上。

燈火微亮,從中湧現出一道瑩白色的光芒,在凜燼生旁邊圍繞了幾圈後又隱沒在他身體裏。

“這是?孟浮光的執念?”凜燼生瞳孔微縮,他身上有孟浮光的元神,自然也認得有關孟浮光的一切。

只是那無欲無求的孟浮光居然還會有執念,這倒是讓凜燼生有些驚訝。

漸漸的,身旁的濃霧翻轉折射出一些畫面······

萬年前那場大戰,鳳傾仙君與妖君溫止漠共同墜入黃泉,生死不明,孟浮光剛擔任上蓬萊的仙君,他的任務便是為凡間眾人賜下福祉,讓那些遭受妖魔殘害的人在以後的生活中能平安順遂。

可是他透過浮世鏡看到了這樣一位少年,他滿身厄運,就算賜予福氣也會被身上的邪氣吞噬殆盡,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好運,卻對生活抱有著美好的向往。

他賜下的所有福祉,可從未在那少年身上降臨。

孟浮光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,於是他漸漸開始觀察起那少年,他是天生邪物,卻有著一顆赤誠之心,他對任何人都沒有防範,只是化為凡人努力地生存著。

直到那天,孟浮光不慎失手打碎了浮世鏡,鏡片劃傷了他的指尖,一滴血滴落在浮世鏡上,竟將他的一縷神識拉進了萬千浮世中。

他沒有了本體思想,只是單純的憑借心中所念去找到了那位少年,那縷神識化為了凡人,他想為那少年擋去一些災禍。

於是他化為長工救起了落水少年,可他死去之後,走過黃泉再次轉世為人成為了體弱多病的男童,送給了雪地裏那饑寒交迫的少年一碗白粥,他化為萬千人,去幫助那在黑暗中獨自前行的少年。

可他終究無法更改那少年身上的氣運,少年依舊被世人所厭惡,被妖魔所不容。

他在那少年身上的執念越來越深,身為一縷神識,他的雜念也越來越多,等他再次來到黃泉時,卻被男子執掌鎖魂燈吸去了所有執念。

那縷神識也回歸到仙界孟浮光身上,只是他失去了所有記憶,而孟浮光也只是以為自己在仙界睡了一覺,醒來後也忘記了那少年的事。

畫面戛然而止,凜燼生呆楞在原地,此時他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,心中只覺得堵得慌。

他這一生,唯一接受過善意的,原來只有孟浮光一人。

“福兒的仙緣是仙界最好的,也是最能晉升為‘神’境界的,我怕那縷神識亂了他的心,便自作主張收走了他的執念,可如今······是我錯了。”

男子緩緩開口,語氣中透著無奈和滄桑,若不是他讓孟浮光忘記了這一段過往,那孟浮光就能早點遇見凜燼生,最後也不會動用宿命之輪散了大半仙力傷了仙根,如今還被封印在極荒。

男子負手而立站在船頭,身形忽然縹緲起來,他望著船下的黃泉,仿佛在透過水流看著什麽東西。

他收走那縷神識的執念,不過是想讓孟浮光好好修行,不要為情所困,落得與他一樣的下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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